QB，男，1994年出生。独生子女。智力障碍四级。2012年毕业于特殊教育学校——上海市长宁初级职业学校。一年后入职上海市棒约翰餐厅。

       我和他妈妈是第二次婚姻，她也是第二次婚姻。我们是19 99 年结的婚，QB当时是六岁，他今年廿三岁。

       结婚的时候还很正常的，还小嘛，发现不了。他又不像人家打人咯、骂人咯，或者生理上面出现点毛病，他都正常的呀。每天吃了早饭，外婆带他上幼儿园，我们在中山公园旁边，有一个愚园路幼儿园，他就上那个幼儿园。他外婆再到公园里去兜一圈，锻炼一下，晚上也是外婆领他回来。他妈上班，我也上班，没空的呀。

       他以前在延安西路第二小学，就在昭化路那里，离家里也近。那时还没发现问题，因为教得简单嘛，1啊2啊3 啊。读两年级的时候，老师发现他外语、数学有点跟不上了，像几加几这种题目就不会做。他脸上看不出来低能。老师说他这么普通的、简单的题还不会写，就和我们反映智力有点问题。

       我们带他到长宁区精神病预防中心去测试一下智商，测下来他的智商只达到五十二点几，比正常人要低了很多。我们就带他到医院里面去测试脑部功能，测试下来比正常人是低。学校就要劝我们退学了，不给我们上了呀。他们说不行，智商跟不上的，越往上越难，越是跟不上。各么，我们就退学了，退学以后到长宁区的辅读学校——不是每个区有一个辅读学校嘛——我们就进了长宁区的辅读学校，在仙霞路那里。

       他不知道的呀，他那时候懂什么呢，只有九岁啊。每天送他去，接他回来。在天山路仙霞路，我家里过去还蛮方便的，我们家门口延安路定西路这里有一辆 127，127 终点站下来马路对过就是学校。每天坐车送他去，反正我们家里三个人嘛，谁有空谁送他去。读到五六年级的时候他就自己去了，我们不管了，回来他也自己回来，一个人回来也没有问题，也没有碰到过什么情况。

       平时学校也有活动，姚明过来教他们打篮球，他是篮球队的，姚明还发了衣服给他们，他是5号嘛；还有一些歌星，来和他们互动。姚明辅读学校去得多，后来我儿子上的初级职业学校，姚明也来过，有时候带点笔、小簿子，每人发发。他们学校经常有人来的呀。

       孩子看到姚明以后总是开心激动啊，“我见到姚明啦。”他说，“姚明今天到我们学校来啦!”他蛮开心的。

       他们学校的篮球队经常活动，篮球队是十六个还是十八个人。平时是这样的，有时候下课早，学校里面体育老师就带他们训练一下，训练时间不长的。总归四十分钟四十五分钟，不超过一个小时。打好篮球回来，洗个澡嘛。蛮好的，这个学校蛮好的，它是根据你的智商能力安排你做什么，有针对性的，让你走向社会以后有自主能力。

       他喜欢篮球，平常电视里面有篮球赛了他要看的，他买了好多 NBA的画报，家里有好多了，很贵的这个画报，二十多块一本，都是 NBA的明星。

       读完辅读学校以后，我们再去定西路那里的初级职业学校，专门是针对他们这种人的，和辅读学校对口，辅读学校的学生毕业了以后就转到这个学校，进去以后学餐饮啊，餐桌上面放杯子，叠蝴蝶结，放筷子，然后还教你简单的麻辣豆腐、鱼香肉丝，给你有点特长嘛。学校里学的东西回家也要烧的。有时候倒点油，买块豆腐，自己在家里烧麻辣豆腐啊。买块肉，切点肉丝，自己烧鱼香肉丝。我们也尝过，还可以。老师是按照菜谱教的，原料肯定比家里的全一点。毕业了以后他就没烧过，他也没空烧了嘛，他上班了嘛。

       我们离学校也近，没事嘛我到学校去找老师聊聊，他最近表现怎么样啊？问问老师。老师说蛮好的，蛮喜欢他的。有一个老师在他过生日的时候还送了一件衣服给他，一百多块钱。他现在做的单位里面，棒约翰，那个店长、两个经理也很喜欢他的，有什么事，QBQB叫。

       刚毕业的时候呢，他在家里待了将近两年不到一点，早晨就是睡觉，睡到吃午饭，起来，刷刷牙吃好午饭，那时候家里还没电脑，他就看电视，有时候晚上要看到一两点钟，太晚了，对小孩的脑子更不好了。我和我爱人商量了以后，还是要给他找份工作，对他自己也有好处，最起码他能够养活自己吧，也不用在家里这么懒了吧。后来通过学校，给他找到现在这份工作。

       他亲生父亲，自从我和他妈结婚以后，只来过一次，那个时候他还在辅读学校呢，带他出去了一天。有个邻居，大概和QB的父亲有点亲，还不知就是邻居——现在搬到徐泾，上海的廉租房都在那里——是他介绍的，介绍了以后和QB的妈结婚，父亲喜欢赌，从来不顾家。QB的外公生肝癌，肝硬化，他外公走了20年了吧，从医院里面出来叫他们两个离婚，和QB的妈说你不能和他再生活了，他一天到晚家里也不来，就在外面赌，喜欢赌。就这样，他外公还在病床上啊，硬把他拖到法院，两个人离婚离掉了。小孩养出来他只见过一次面，养小孩住院他都不来，就在外面赌。一个喜欢赌的人，他赢钱了还能顾点家，他输钱了还有心情管家里管小孩伐？口袋里面没钱你让他怎么管？不会管的呀。QB和生父没有什么感情，

       就这一次，到现在没来过。

       本来我和我老婆结婚，他都叫我爸爸的，他不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辅读学校刚毕业，要转到这里职业学校来了，他外婆和他讲的。我对他蛮好的呀，都是我照顾他的呀。

       我本来没有跟他说的打算。他外婆跟他说了以后，他很少叫我了，基本不叫我。他知道了嘛，他人也大了。我的意思呢不要给他说，小孩嘛，大了以后明白了再和他说。那个时候他父亲带他出去也肯定和他说了呀，我是你爸爸，带他到他家里去的呀。本来就不是我的嘛，我无所谓。我还是照以前那样，以前怎么做，现在怎么做，我总归尽到我自己的责任，我拿他当自己儿子。

       像我儿子一开始是在棒约翰里做，做到现在。前前后后，当中有断掉，做了要五年了。做的时候还可以，他们店里面的人都很喜欢他，说老实话，他不是像人家那种“武”的，要骂人啊打人啊，他没有。领导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蛮听话的，所以他们店里也都挺喜欢他的，叫他做。从学校里出来，残疾证没有办，做了三个多月，单位问他要残疾证，没有残疾证不好做。我们就帮他去办了，到长宁区精神卫生中心去，没有办出来，它里面要测试的呀，给你看图识字，叫你分辨颜色，还要考试。测试结果比标准线多2个点，没有办下来，只能待在家里，待了一年不到一点。本来残疾证一年可以办两次，后来又规定一年只能办一次，第一年没办出来要等第二年，所以中间一年的时间就在家里。这段时间也做过，单位叫他去，说你没残疾证也不要紧，你先过来上班，好了以后再补，我就叫他去上班了。中间这一年相当于是断断续续的，上班了以后呢还是没做成功，做了大概两个月又回来了，回来以后再帮他去办，第二次办成功了。办下来以后就到那里上班，一直做到现在。

       当然，没有残疾证他肯定是不能在棒约翰里面做的。现在的情况呢还可以，看看他呢，比起正常的人呐，智商稍许低上了一点，你看他现在看电视玩手机、上微信什么的，都是自己搞的。我从来不搞微信什么的，他自己会搞，当然，也可能他接触下社会了，圈子两样了，刚开始在家里的时候也不行。

       他认为在里面做已经很好了。我问他的呀，我说 QB，你在这里干的可以吗？他说可以。我也去店里问他们店长，店长说我们都很喜欢他的。两个经理店长说，没事的，你把他交给我们，没事的。回来我问他，你自己愿不愿意做？你自己要愿意，做；你自己要不愿意做，勉强自己也不舒服。你年纪还轻，你愿意做哦？他说，愿意做。他倒蛮喜欢这个工作的。他是做什么呢？他是在后面，做比萨饼的坯，就什么东西都没放，那个叫坯。他拿这个饼做好以后，上面撒一点番茄沙司，放点牛肉啊，点缀一下，他做这个。人家点的小水果、小拼盘，还有饮料，饮料上面撑一把小伞，放一片柠檬什么的，他都搞这个。他大堂不做，他在后面，我们叫后厨啦。

       他店里面关系都蛮好的，他们店长和我说的。我经常和他们店长聊的，有时候打个手机给她，他们店长姓黄嘛，以前那个姓刘，男的，现在换了姓黄的。我经常要问她的，像过年了发个短信给她，有时候打电话给她，我儿子最近怎么样？ 蛮好的，她说，我们都很喜欢他，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他的。

       基本上过年过节都叫他加班。今年春节三天全部加班，10月1号啊，元旦啊，他都加班，不休息。店长跟我说，叫他在家里干吗？你叫他干一天活拿三天工资，多少好呢。店长也蛮照顾他的。有时候不是他的事，他们叫 QB啊，到哪里做什么，他也很起劲的，他做了很开心。

       他自己开心也就算了，工资不高，最起码自己能够养活自己，他现在是两千五还是两千六百块。说老实话，如果他不喜欢，不愿意做这个工作，我们给他找工作也难，他这种人，人家怎么要他啦？不可能要他。你说一般的单位里面、商店里面，或者说其他餐饮里面，不可能要他。这一点，也感谢学校，学校知道这种人到社会上找工作也难，学校安排比较好一点，要他的单位也可以免一点税，是吧。

       以前不干活的时候呢，好像有点封闭，也不愿意讲话，上了班以后，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毕竟他接触社会了，到社会上去了，方方面面看得多了，回来以后首先精神面貌就好了。晚上回来我问他：“今天怎么样啊？你累吗？”“不累，还可以。”“今天忙吗？”“不忙。”“今天做点什么？你今天中午吃点什么？”有时候不是家里不带饭吗，叫他到外面吃。话也变多了，他在店里面看到的、听到的小道新闻都回来和我们说。有时候有调动，今天谁又走了，又进来一个新的，叫什么什么，他自己会说。总的来说，还是工作了以后更好一点。

       现在呢，有我们在，还能照顾照顾他。生活虽然苦一点累一点，他棒约翰这里干得也蛮好的，但以后怎么办？我六十多岁了，六十二岁了，等我自己走不动了，怎么管他？没办法管他。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我也想给他找个老婆，关键是找个好的没人要他，他们这种人也不可能找个女人结婚，如果你叫他找一个智商和他一样的，找个比他丘的，那两个人完蛋了，两个人组成家庭怎么生活？什么都不会做。如果两个人里面有一个可以烧烧弄弄的，可以洗洗的，那就算了，凑合在一起算了，毕竟也是个家庭。希望 QB 的工作可以稳定一点，能够养活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