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波，男，1975年生，北京博爱医院医生，特奥运动员健康计划志愿者医生。

       我来自山西。在学前班上了三四个月后就开始上小学。然后读初中、高中。大学在医学院读了五年，后来我考上了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又上了三年博士，之后来到北京博爱医院工作。接触特奥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2013年，恰逢韩国平昌举办冬季特奥会，冬奥会需要我们医院的一部分人去做志愿者，我就报名了。那是我第一次做志愿服务，时间大概是在2013年2月份左右。当时是在韩国关东大学的一间大教室里开展志愿活动的。我们主要是发现运动员身体有哪些不足之处，然后再对运动员进行专业训练。我们志愿者分成了七八个小组，给来自世界各地的运动员们做检查，我负责趣味健身。运动员主要来自韩国、巴基斯坦、越南等国家以及中国台湾、香港、澳门等地区。当时按照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将学生分成不同的小组，然后我们对这些运动员进行评测。志愿服务持续了大概一周时间，评测了七八百名运动员，相当于每天测评一百多人，每天的工作量很大，任务也重，那段时间的确挺累的。

       我们给一些运动员检查完关节灵活度、肌力、平衡等方面的情况后，发现有个别运动员关节活动度不是很好，我们会针对情况做一些个别辅导。这些孩子感受到我们的爱意，在辅导完后，要走的时候，相当一部分孩子会和我们说一声“谢谢”，有些孩子会给我们来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觉得来韩国做冬季特奥会志愿者虽然辛苦，但却挺好玩的，心里暖暖的，这些孩子让我很感动。

       虽然有的小孩智力比较差，但某一方面的能力还是挺强的，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孩子。比如他的智力比较差，但歌唱方面就特别强，在运动会的时候，看见一些小孩唱歌确实特别厉害，声音、节奏啊，把握得都很不错。上帝虽然关了一扇门，却为他们开了一扇窗。

       进行关节活动度检查时，我遇到一个孩子，下肢的三大关节都很差，髋关节、膝关节和踝关节都存在严重问题，可以说到了挛缩的程度，这样就存在一个风险：孩子特别容易摔倒。他虽然能走路，但是因为关节活动柔韧性差，在公共场合或者在某些危险的地方，比如说澡堂或者是在河边，摔倒了就很容易发生意外，特别危险。因此，这类孩子在走路时需要携带一些器具进行辅助。一般来说，遇到这类小孩，我们通常会把患者带到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看他们是不是有关节器质性问题，还是因为挛缩，或者其他方面的原因，我们都要做相应的检查。

       国内去的地方比较多，北京志愿服务次数最多，外省服务的次数也不少。2015年5月，在四川绵阳举办了中国第九届残运会暨第六届特奥会，我去做了志愿服务。我平均一年做两次志愿服务，时长和频率主要是依据中残联或国际特奥会东亚区的安排而定。比如国内有特奥会的时候，服务时长有一周左右；一般情况下时间比较短，我们经常会去一些学校，像海淀区、西城区一些学校，或者是去残联的基地进行服务，残联定期或不定期会举行一些活动，一天、半天，时间最长也就只有两天。家人都挺支持的。我去韩国当志愿者那一年，我的小孩才一岁。家里人就对我说：“你去吧，家里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来管……”家人就是这样，特别支持我。平时，比如说周末我要去做志愿者，那就肯定不能在家里和小孩一起玩了，妻子就自己带着孩子，我就去做志愿服务，一整天就干自己的事，完全没空管家里的事情。总之，家里人都挺好的，挺支持我做志愿服务的。

       我们单位的领导也挺支持的，我要出国或者去其他城市从事一些志愿服务，肯定要先经过科主任同意，医院方面也要签字的呀。然后我去医务处，去科主任办公室，把事情和他一说。他就说：“行，你走吧，单位的事我让其他大夫管着。”一般情况下，需要志愿者了，都是医院方面和医生们沟通，谁有空就联系让谁去。领导还都比较热心志愿服务，很支持我们，不然也不会让我们长期去当志愿者，从事志愿服务。

       2015年5月份，我们对参加全国第九届残运会暨第六届特奥会并参与趣味健身调查的七百七十七名运动员进行肌肉柔韧性和耐力、动静态平衡以及有氧运动评估。发现93.5%的特奥运动员需要物理治疗师进行肌肉柔韧性训练指导，47%的运动员需进行肌肉耐力训练指导，58.2%的运动员需进行平衡训练指导，35%的运动员需进行有氧运动训练指导。最终我们得出结论：特奥运动员平时训练需要较多关怀；需要物理治疗师在柔韧性、耐力和平衡训练等方面进行特殊指导。2016年11月，我们发表了相关论文《第六届全国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运动员“趣味健身”调查》。

       在服务过程中，有一些交流方面的困难。在服务过程中总能遇到一些智力严重障碍的孩子，有些孩子理解力确实也很差，你说话的时候，他们不能很好地理解你的意思，于是我就试着给孩子用肢体比划，但有时他们理解起来也会存在一些困难，让他们做一些动作，或者进行培训指导就比较困难。

       还有就是，遇到难以沟通的孩子，没有办法，我只能和他们的家长或者教练员进行沟通。主要是对家长进行服务，告诉家长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让家长回去跟孩子沟通交流会更好，因为我们筛选的时间比较短，一个小孩可能也就只有十分钟、八分钟。服务是有一定人数要求的，要是直接在那里教孩子，服务的人数就可能达不到要求了。比如说今天要求检查多少人，就必须要完成，学校和医院方面等不起，因为事先就把医务志愿者的数量，被检查的孩子的人数都协调好了。但是，我发现家长、教练和孩子们在家里面、在学校配合程度都不是很好，我们让家长回去对孩子进行指导，由于一些原因，指导或训练根本没有落实，孩子本身可能是主要的原因吧。

       有时候也会遇到小孩完全不配合检查的情况。比如查关节活动度，会配置一张床，让小孩躺上去，主要是为了检查孩子的关节怎么样，但是小孩就会特别恐惧，死活都不躺着接受检查，那我们没办法，就只能放弃检查。

       遇到沟通很困难的孩子，我们就自己做示范，比如说他们坐在那里，我们也坐着。然后就跟他们说：“我们做什么，你跟着我们做。”有些小孩看着我们做动作，也会跟着我们做，虽然不是很标准，但只要能达到我们评测的标准就行。我们根据他们做的动作，就能进行评测，通过检测，就能看出来有哪些方面欠缺。还有一些小孩，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无论我们怎么做，他们就是不做，而且情绪还比较激动，会大喊大叫或者是不听家长和教练的话。在旁边的家长和教练员也很容易被孩子激怒，也会生气。但这些小孩都是极个别的，很少，我个人觉得这些小孩，可能是对外界或者是陌生人有一些恐惧。我们尝试了多种方法，都行不通之后，就只能和家人、教练叮嘱一下，平常做一些什么活动对孩子有好处，要尽量让孩子保持什么状态等。 

       我见过一些智力严重障碍的孩子，比如有的小孩二十多岁了，妈妈都五六十岁了，小孩也是没轻没重，突然就冲着妈妈的后背打一拳，把他妈妈打得够呛。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那一拳的力量多大啊，这孩子每天都这样，也没有办法。孩子智力发育存在一定障碍，没有意识到一拳的力量会对妈妈造成什么伤害，他们根本就没有心眼，不管年龄多大了，还是很天真很单纯的。

       和这些孩子接触多了，我觉得这些孩子确实都是天使，他们没有任何邪念，纯洁得像白纸，如果高兴，他们就直接用自己的方式表达高兴；如果生气了，他们就显示出生气，不遮遮掩掩。我觉得，在看见他们之前，可能会带着一副有色眼睛去看待他们，但当你看到他们本人之后，可能就做不到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他们了，他们都特别天真、特别单纯，让你不可能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他们。换句话说，当你一看见他们，你觉得就没有任何压力了，什么烦心事都没有，就是觉得很单纯，受到他们的感染，你自然而然就那样了，就感觉什么都放得开，心就大了。

       在特奥会上，我也接触到了很多孩子的家长。在与他们交流的过程中，文化程度比较高的家长，一般都是比较富有的家庭，他们对小孩的培养和教育都有一定的计划。有些家长的文化层次比较低，和我聊天可能聊得也不会太多、太深入，这类家庭很可能家里还有二胎或者三胎，所以，家长对智障孩子的关注度也不是很够，要不就是让孩子去住校，只关注孩子的基本吃喝需求，可能他们也会训斥孩子，导致与孩子沟通起来比较难。

       在活动过程中，我见过一些家长现场训斥孩子，比如我们要让孩子做一个腹肌的测试，我让小孩把身体撑起来，小孩不明白，他就坐着，撑不起来。或者在做看下肢力量如何的蹲起训练的时候，需要孩子坐在椅子上起立坐下再起立再坐下，让孩子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快做，看能做多少个，一般都是看一分钟之内能做多少个。我就告诉孩子要这样做，有些小孩就听不懂，不配合。比如我们要孩子做二十个，他可能就做了三五下就不做了，家长这时候就站起来，就在那训斥或者是打一下孩子。当然训斥的时候，小孩也不理大人，大人一直训斥孩子，然后孩子有些着急了，也就开始大喊大叫来反抗大人。我就和家长说：“算了吧，不做了……”

       文化层次比较高的家长，比如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你能明显感觉到，做完检查以后，家长和小孩沟通时会说：“宝宝，我们今天做完这个，回家还做这个练习好不好啊？”然后告诉孩子“谢谢叔叔”或者“谢谢阿姨”。小孩也特别懂事，就会说：“谢谢叔叔，谢谢阿姨。”然后我们医生就会问：“你知道你还有哪些缺陷吗？你知道回家还要做哪些改进吗？”小孩就会把刚刚那个动作重复一下，表示知道他自己要做哪些改善。有些小孩会点头，还有一些小孩会给你鞠个躬。家长不会训斥、打骂孩子，孩子也很有礼貌，我们与孩子沟通也很顺畅。

       从事志愿服务要从两个方面来说，小的方面就是这些小孩确实是需要有人来提供一些帮助，可能你的一个很小的帮助，对他的家庭能起到一个很大的作用，家长和孩子的能力提高了，他们家的经济负担、人员负担、照顾的负担可能都会减轻很多，这对他们的家庭算是一个小小的贡献吧。而且，孩子的身体好了，能力提高了，对孩子的一生也是至关重要的。从大的方面来说，就是对促进社会和谐还是有很好的作用的，因为社会水平提高了，人的文化水平提高了，精神建设好了，社会自然就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