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晓光,黑龙江省哈尔滨地区特奥家庭领袖,特奥运动员崔静怡之父。
我对特奥比赛的认识是什么呢?比赛是对她心智的一种锻炼。她平常训练,包括集训,家长都跟在身边。等出去比赛,国内的我陪着。出国的,我就陪不了了。她这样的孩子也需要有压力,压力下她的潜能可以得到激发。我孩子出了三次国,每次出去,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只我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这样,自身的能力得到质的飞跃。家长一看,这出去哪怕十天半个月,孩子回来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说话、交流、表现,都不一样了。出门没人管她,她知道没人照顾了,自己不吃饭就饿了。
我家孩子因为偶然的机会参加特奥运动,恰恰特奥运动对她的成长作用非常大。这些年我们也一直在鼓励、游说,希望尽早让这些孩子多参加一些文体活动。文体活动作用很大,我身边很多孩子通过这类活动都有很大的变化。你要是让他去通过劳动、通过正常的渠道学知识,对他们不是太合适,但是特奥运动这类文体活动,效果很好。
有很多孩子确实非常感兴趣,特别兴奋。教他跳舞也好,唱歌也好,尽管不能恭维他们的水平,但是他们非常感兴趣。通过这一类活动,他们有时候变得自信、开朗一点儿。我们凡是参加这一类活动回来,总要组织大家在一起欢聚一下。只要是离开哈尔滨,全省的、出省地区性的,或者是全国类的,甚至是国际的,回来就办个欢聚活动。在这个庆功宴上,这些孩子绝大多数有一个共同的饮食爱好,就是喜欢吃肉。给他们要锅包肉、溜肉段、炖排骨这些,老欢迎了,全都爱吃肉。吃饭和卡拉OK在一起,吃完饭了,孩子们抱着麦克风,都得互相间抢上一下,“你别唱了,我唱一会儿!”“该我的了!”就这样,特别主动,特别活跃!
平常,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比如说像咱们三个坐这儿讲,假如对你们两个不是很熟,很多孩子就一声不吱坐在那儿,给你感觉就是很难接近,很难交流和沟通。但他们在一起那就行。
这十多年训练几乎都是我陪着她。有的时候晚上半夜,孩子很难呐!特别是冬天,把她招唤起来了,从热乎被窝儿爬起来,死冷寒天就跑去滑冰,这些孩子都坚持下来了。不光是我的孩子,他们一起集训的那些孩子都是。
但凡是坚持下来的,都是家长起了作用,家长做不到的,都坚持不下来。因为这样的孩子,家长要是不送他,你要他半夜自己打车去滑冰,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后来也商量了,家长不在,这样的孩子不能让他参加了。为啥呢?安全!责任!家长不在,孩子一旦滑冰出事儿,是孩子的事儿?还是老师教练的事儿?还是谁的事儿?说不清楚!
后来冰场紧张了,就在中间安排了少儿队,就是五六岁、六七岁那样的,刚上幼儿园或者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我们这些孩子就和这样大小的孩子同一个冰场。因为他们滑得慢,能混合在一起,不至于出太大的危险。
有一次,一个少年队的家长领孩子滑冰,看到能力比我孩子强的那个女孩。那家长就把这孩子给骂了,骂得呜呜哭,这孩子的家长那天没在。之后我们去把那少年队的家长批评了,“这样的孩子,你怎么能跟她那啥呢!”结果我们这个孩子的家长非常厉害,第二天去又把那个少年队的家长给骂了,后来我们拦住了。
还出现过什么样的情况呢?一个男孩子,其实他很小,才十四岁,但长得特别高,将近一米八,特别魁梧!上厕所,他小孩儿,看门都关了,他就想看看哪个没人儿。咱们正常人就敲门看看有没有人,他不是。门底下都有一块儿缺出来,而且冰场的厕所是男女混用的,他就趴底下看有没有人儿!结果一个女的说他耍流氓!她家里还有亲属、老公,这些人来了呜嗷就要揍这孩子,还要送派出所。我们去了就说:“他是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智障的孩子!他耍什么流氓!才十四岁!”“不可能,十四岁这么大了!”“身份证给你看看呐?”他耍什么流氓啊?他不知道流氓是啥呢!
我在参加全国会议的时候也说过,不可否认现在咱们国家对残疾人的扶植政策和力度越来越大。但是呢,真正能让残疾人和正常人一起、和社会同步发展,还得有一段时间。周边人对残疾人还是有一定偏见的,在对残疾人的理解、宽容、帮助、支持等等方面,还不是很主动。这样的孩子,特别是智障的孩子,比肢残的、聋哑的、盲人还弱,精神类的可能是另外的一种状况了。智障类在整个残疾人中都是弱势的,在整个社会上就更弱势了。他本身没有民事能力,不知道自己维权,有时候自己的思想、愿望都表达不清楚。很多人可能还能容忍肢残、盲人、聋哑,但是对智障,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傻子,宽容度更低。有的人是不理解,歧视你,有的甚至更极端一点儿。其实他们内心世界特别丰富。我接触这么多孩子,这些孩子单纯、淳朴、热情,而且一旦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这都是我后来感受到的,原来我也没感受这么多。
这么多年来,我自己的孩子和接触的这些孩子,让我有一个颠覆性的认识:这些孩子绝不是我们一开始想象那样,说他们能力很低,智商很差,没什么生活上的目标,或者中国梦在他那儿可能都没梦了,不是!这些孩子内心实际特别丰富,有爱好和追求;而且也非常敏感,你说的话,甚至有时候特意开玩笑去逗一逗他,他都能听出来是好话还是讽刺他、挖苦他。
这样的孩子由于自身的条件和社会周边的环境,随着年龄增长,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定的自闭。他总是处在一种偏见、歧视、不平等的环境中,别人三言两语磕碜你,冷漠地对待你,或者有时候不屑一顾等等,这些孩子非常敏感。原来咱们以为他什么都不懂,我说你两句你也不知道咋回事,不是!这些孩子特别敏感!你对他一好,你本来是无意中的一种示好,他马上就能接收到,而且马上就能反应出来就是“你对我是好”。